来源 | 潇湘晨报
【资料图】
记者 | 任弯湾
6 月 25 日，清华大学举办 2023 届毕业典礼。朱晓鹏启动轮椅，第一个上前接受拨穗，并接过了自己的博士学位证书。
朱晓鹏所在的很多场合，他的母亲都在场。这次毕业典礼也不例外。
2010 年，朱晓鹏从娄底涟源六中考入清华大学化工系。然而一年后的暑假，他在校园里突发脊髓血管瘤——全身突然无法动弹。手术后，朱晓鹏回到涟源老家休养了两年。两年过去，他坐着轮椅回到清华校园，转而攻读数学专业，并在今年顺利博士毕业。
这是一个原本踌躇满志的小镇青年在 " 边缘 " 与 " 中心 " 之间反复搏斗的故事。命运的手将朱晓鹏放在掌心里摆弄，可他偏要与之作对。对朱晓鹏来说，数学专业比化工专业 " 更难 "，但最难的还是跨过心里那道关。
现在，朱晓鹏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且温和。他的微信朋友圈背景是动漫火影忍者里的人物；他喜欢 NBA 的马刺队，最喜欢已经退役的邓肯。
△朱晓鹏接过博士学位证书。" 努力型选手 " 喜爱化学学科的 " 变化 " 之美
读初二那年，朱晓鹏的父亲在山上被树砸中，不幸去世。
那个年代，初中毕业的父亲在村里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化人。不同于刻板印象里父亲严厉寡言的形象，父亲经常与朱晓鹏主动交流学习上的问题，两人感情很好。
意外突然发生，对朱晓鹏的打击不言而喻。" 我父亲去世之后，家里就没有顶梁柱了。感觉自己责任非常重大，就特别想努力学习，能够撑起这个家。" 朱晓鹏说。
家里当时还有母亲和妹妹。朱晓鹏的母亲 " 不怎么会说话 "，是典型的农村妇女形象，也不会劝诫自己要 " 好好读书 " 之类。父亲去世后，母亲在牛场里养牛，负担家里的各项开支。
也正是在读初中期间，朱晓鹏开始对化学发生兴趣。当时的化学老师带各类课外的资料给朱晓鹏看，并且带着他参加初中生化学竞赛，取得了三等奖。
" 如果要问化学到底是什么吸引了我，我认为可能是‘变化’。各种元素组合在一起得出非常有意思的化合物，各种化合物再次组合又会得到非常有意思的反应。"
虽然对化学十分有兴趣，朱晓鹏却从不认为自己是天赋型选手。他还记得当时有一名男同学和他一起学习化学竞赛内容，对方的思维敏捷程度、对知识的掌握水平都令人惊讶。那位男同学最后获得了国际化学竞赛金牌。
不过，在涟源六中上学的日子，还是给了朱晓鹏许多正向反馈，令他对未来充满信心：几乎每次考试都能拿第一名，他是老师眼里绝对的佼佼者。在所有人看来，朱晓鹏通过自主招生考试、进入清华大学化工系就读，都是理所当然的事。
2010 年的夏末，朱晓鹏和母亲、舅舅一起，坐了一晚上的火车硬卧，从娄底涟源来到清华园报道。这是梦想成真的时刻。
△朱晓鹏在校园里。突发脊髓血管瘤无法继续学业，无奈返乡休养两年
在化工系就读的第一年，主要任务是上课、看书。朱晓鹏往返于教学楼和图书馆之间，偶尔跟着师长参观实验室。
至于朱晓鹏一直心生向往的科研项目，他还没来得及参加，生活就发生了重大的变故。
大一下学期某天，朱晓鹏正在准备期末考试。从手部开始的麻木迅速蔓延全身——一两分钟之后，朱晓鹏全身都动不了了。老师同学见状赶紧将他送入医院，母亲接到消息也从涟源赶来北京。
" 脊髓血管瘤 "。从母亲那里听到这个病的名称时，朱晓鹏甚至没有太多感觉。手术后在 ICU 的时间里，朱晓鹏的大脑一直很清醒。" 我对这个病不熟悉，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，只知道我全身都动不了了。" 朱晓鹏说。
母亲和朱晓鹏都不怎么说话，病房里的空气就这样阻滞了三个月。三个月后，他们一起回到涟源老家休养。
起初，朱晓鹏的身体依旧不怎么能动弹。他每天接受康复锻炼，大部分时间躺在床上和妹妹一起看动画片，脑袋里什么也不想。以前的同学、老师纷纷捎来关心，也鼓励朱晓鹏积极康复。但身体剧烈的变化、心理的落差还是没能阻止朱晓鹏自我封闭：他用 " 浑浑噩噩 " 形容自己那时的状态。
在家休养半年后，康复训练似乎有了些效果。朱晓鹏开始考虑，自己今后还能做什么？
" 现在想起来，似乎没有发生非常特别的事情，或者说一个很明显的节点。可能就是时间够了，我就开始能够接受疾病这个事实，并且考虑今后。"
朋友向朱晓鹏推荐了史铁生写的《我与地坛》、史蒂芬 · 霍金所著的《时间简史》。文学与科学的碰撞，给了朱晓鹏信心。
朱晓鹏决定发出复学申请。他给时任校长写了一封信，表达了希望返校的愿望。不久后他收到回信，并收获了时任校长肯定的答复。
在家休养两年后，朱晓鹏和母亲一起回到了清华园。由于生活上还无法自理，母亲给朱晓鹏提供了无微不至的后勤保障。
△ 2016 年，朱晓鹏第一次登台演讲，这次演讲给了他很大的信心。数学系博士毕业，他决定去新疆大学任教
在学校协调下，朱晓鹏转入数学系学习。之所以选择数学系，是因为朱晓鹏认为自己的身体条件已经没法再回到化工系做实验。这也是他内心小小的遗憾。
进入大三，朱晓鹏找到了新的研究方向：计算数学。
" 计算数学应该说是应用数学的一种，将数学和计算机结合起来的一个方向。它可以解决工程上或者科技上许多实际的问题，所以这点比较吸引我。" 朱晓鹏说。
但返校学习之路并没有那么顺利。或者说，出现了朱晓鹏预料之中的全部困难。在数学学习上，朱晓鹏需要适应不同学科间的不同逻辑，也需要面对更激烈的竞争：全班一百多位同学，朱晓鹏的成绩排在三、四十名。这令他感到有些沮丧。
读中学时，朱晓鹏常常是全校第一，读大一时成绩也名列全系前茅。患病返校后，他 " 把大学读成高中 "，每天看书、刷题，终于赶上了同学们的进度。
但相对数学学习而言，更困难的是心理建设。朱晓鹏还记得当时自己坐电动轮椅去教室上课时，同学们总是齐刷刷地向他投来眼光。虽然知道大家没有恶意，但他还是敏感地发现，同学们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。行动不便，上课需要提前一小时出发；左手行动不便，打字速度非常慢；上厕所不方便，只能少喝水、少上厕所避免影响上课……
在学习之外，朱晓鹏和同学发起创立了清华无障碍协会：举行无障碍的国际会议，邀请国外学者、残障人士、健康学生共同参加，探讨如何让残疾人无障碍地生活。在他们的推动下，清华校园里各个教学楼、图书馆、食堂、洗手间等都得到了改造。
在清华今年的春季招聘会上，朱晓鹏确定前往新疆大学工作，如愿成为一名老师，投身数学学科学术研究以及国家西部地区的基础学科教育。当然，母亲也会和他一同前往。
前阵子，朱晓鹏特地去了趟新疆。这也是第一次去新疆。" 很晒，后脖颈发烫。" 当地长时间的、强烈的日照让来自南方的他略感不适，但他依旧很喜欢那里，" 校园很美，有些地方有母校的影子。" 他希望自己到任后能好好做学术、做老师。" 争取早日评个副教授！" 朱晓鹏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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